也是一個人在外大量自煮的這十多年,才發現我的許多偏執,其實是母親的潛移默化。

我喜歡當她的二廚,一直以來都是,喜歡她操辦廚事利索又流暢的節奏;喜歡她作為職業婦女,卻餐餐開火且多年熱情未消的愛。那天她說餐館吃到涼拌豬耳,口感爽脆調味香麻,入口清爽又開胃想試著自己做。去電熟識的肉舖請老闆留了一對再加訂三份豬肚,說是既然要滷就要連肚一起,它倆質地相近,一起入口過癮加倍;又既然洗豬肚費工,那就兩顆滷一顆做湯,一次工雙重滿足。

大盆裡下了可樂浸,見她修筋去油後取麵粉借力,裏外反轉重複搓洗,我彷彿看見自己某次做拼盤時滷腸滷肚的前置,一樣的手法,一樣的吹毛求疵,要洗到表面再無滑手的可能才行。我幫著燒鑊汆水,為二次清潔準備,油泡浮出後再交還,接著母親輕握切刀刮除雜質,再跑活水確認,我湊近聞著半成品,沒有豬膻,只有淡淡清甜,已經成功大半。「根本不可能不好吃。」我說,「我知道。」我喜歡她不慍不火的驕傲。

後來我想起外婆,我們聊起外婆,一旁電鍋裡摻了小米的白飯有她倆的共同記憶,淺眠基因傳了三代而小米助眠,我提起自己難睡,鍋裡便出現母親的食療關愛。那是當年外婆敢想卻不敢辦的,因為外公只食白米,內鍋攔一角擱著共煮也不許。

王宣一那句:「跟媽媽學做菜,也學做人。」到了我和母親的廚房,更近似於一種兩代的資訊交換與共學。我清楚知道每傳一代手路就少一分,在母親心裡自己永遠不及外婆,而那些到我手裡的她的拿手菜,也少有不走味的。但每傳一代,我們或許能更勇敢站在自己之中,表明好惡,去主導自己喜歡的菜,而不再為了誰而做。

「要把自己放前面一點。」她說給我也說給自己,說的是菜,其實也是人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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